
一無所有的世代
一九八六年,阿里山鄒族青年湯英伸為了幫忙家計,決定到台北打工。他看到報紙的職業介紹小廣告,說西餐廳徵服務生,月薪不低,於是依地址前去,才發現是一間職業介紹所。那介紹所以登記資料的名義,將他的身份證扣下,不再發還,並強迫他至一間洗衣店打工,否則他無法還清介紹所的仲介費。
就這樣,湯英伸的身份證轉而被扣在洗衣店老闆的手中。他工作超時,只能睡在洗衣房裡,苦工做了一段時間,他實在受不了,想辭職離去,卻被老闆回以仲介費用還沒還完,不能走。
湯英伸受此壓迫,苦悶得不得了,和同鄉的朋友聯絡,去喝了酒,晚一點回來,還被罵,於是想要回身分證,因此和老闆拉扯,雙方爭執間,他失手打死了老闆,此時老闆娘跑過來拉扯,也被他失手打死。
命案發生後,《人間雜誌》記者去阿里山訪問了湯英伸的家人,才知道他是師範學校的學生,只為了幫助家計而中輟去工作,卻不料發生這樣的悲劇。
而惡意欺騙的職業介紹所,長期以來,利用原住民對平地漢人社會的陌生無知,蓄意欺騙,造成原住民青年的恐懼,控制人身自由,像出賣肉身一般的詐騙純真求職的青年,終而造成這樣的悲劇。
這樣的故事,竟然在湯英伸被槍決三十五年之後,再度重演。這一次,發生悲劇的,已不再只是原住民,而是包括漢族青年,而發生的地點,已不再是台北,而是更遙遠的異國他鄉:柬埔寨。
更恐怖的是,它已不是正常工作,而是去詐騙更多自己認識的朋友,出國到柬埔寨,成為另一個受害人。若非如此,無法達到業績,就可能被毆打,甚至出售器官。而他們遭遇的控制手段,一樣是扣住護照,失去人身自由。
事實上,在新世紀的詐騙中,它隱含著這樣的現實:許多台灣青年已不知不覺變成當年的原住民青年,明知被騙而無法抗拒,甚至把它當遙遠的希望。
然而,我們不得不問的是:什麼原因,讓台灣青年像當年湯英伸一樣,在原住地找不到工作,最後把希望寄托在遙遠而未知的異國他鄉?又是什麼樣的悶局,讓青年寧可去相信陌生人而尋找出路?為什麼那些難以置信的宣傳,竟然可以變成誘人的詐騙材料?
台灣的青年啊,到底面對一種多麼艱難的生存處境呢?那些治國的政壇大人,那些喊著要給年輕人選票,卻不給他們未來的政客,有看到我們的青年在一無所有,甚至看不到未來的困境中,無聲吶喊!
樂團「草東沒有派對」有一首〈山海〉,以一種憤怒、叛逆、抗議的聲音,唱出年輕世代一無所有的心聲。「我聽著那少年的聲音/在還有未來的過去/渴望著 /美好結局/卻沒能成為自己/他明白/他明白/我給不起/於是轉身向山裡走去/他明白/他明白/我給不起/於是轉身向大海走去」
「轉身向大海走去」的年輕人,是無出路,也看不到什麼希望,以致於只能懷著憑空致富的海外夢,而最終幻滅甚至死亡的悲劇。
不要只是怪人性的貪婪無知,悲憫並挽救那些流落異國的孩子之外,我們更該問的是:我們要如何為台灣的年輕世代,找回希望與未來。這才是根本啊!
【轉載自人間福報】 2022.08.21